不会,爱过,年更

【14日19h】【云亮】宝贝耳朵

赵云发现自己长了一对耳朵。这么讲似乎有些奇怪,所以要换一种说法——赵云发现自己头顶长了一对崭新的,三角形的,长着绒毛的动物耳朵。他早晨起床,在浴室镜子里模模糊糊看见自己头上这对东西,想都没想用力一揪,嗷——地喊醒了四邻八舍后才知道这东西真真切切连着血肉长在自己头上。嘛耶,超疼的。他捂着自己受伤的小耳朵,慌慌张张抄起手机打电话给楼下的诊所:我出事了!我我我现在情况很复杂天那我可能是得了绝症。

 

诸葛亮在电话那头冷漠地回复,是啊,这是你这周第六次给我打电话了,你怎么还没病死呢赵云。

 

电话嘟嘟断线了。但赵云没有这么轻易气馁,不然他怎么会是那个锲而不舍,忠心耿耿,以至于被诸葛亮指责为“没完没了”的赵云呢?虽然被不由分说地骂了一顿之后他忽觉有些伤感,但是他极快速地重新振作,那对耳朵跟着嗖的从头顶竖了起来,像两盏高举的小探照灯。认真思考了一会后他把衣服换了,发带也不要了,从衣柜最里面翻出一顶小帽子,自己对着镜子摆弄半天,硬是把那对耳朵塞进了帽子里。

 

完成这些事情后他看起来又与普通人无异了。除了帽子顶上鼓起一小块外,他的伪装堪称完美。赵云为这项庞大工程的完结感到由衷自豪,于是他把刚才那个令人灰心的电话忘的一干二净,快速跑下楼去给诸葛亮买早餐。

 

 

 

 

 

 

给诸葛亮带早餐这件事,一直被赵云认真贯彻落实在日程表中:风里雨里,早点摊等你。虽然真的冒着雨这么做的结果是诸葛亮每次都会把湿漉漉的他拦在门外,皱着眉头说你给我滚出去站着,自己风干了再进来。

 

彼时诸葛亮还在米国留学,三年时间,赵云全然打听不到消息。那会儿网红组织蜀部四处巡回,部长刘备亲自开讲座,讲人生讲事业讲爱情,赵云被朋友拉去过一次。舞台之上灯光聚拢,刘备坐在红布桌前,一派语重心长:你爱一个人,爱他爱到世界究极,可你需要一种方式来充分表达这份爱。哪种方式?情话不够,一味关心也不够,宠才是天下第一要义,不然宠文化怎么会在现今大肆流行?试想一下,你的心上人脾气不好,对你的温暖表现地不屑一顾,还常常抓住你养的小鸟说今晚要用烧烤架。可是你非常喜欢她,非常喜欢。那么你有必要为这些事情难过吗?没有必要。生活里这点小细节该在意吗?不该在意。再说了,活得没心没肺一点会快乐许多。

 

赵云边听边想到他和诸葛亮分隔的那片大洋彼岸,当即垂泪,说的真是太好了呜呜呜!演讲结束后朋友一点反应没有,他却立刻加入蜀部,并且只用两周时间就晋升为一名高级部员,打破史上最快记录,还被部长亲自颁发一枚小奖章。灯光一照闪亮亮的,超好看呢,赵云都舍不得戴。

 

当然他也没机会再戴。这枚小奖章还没捂热就被收回了,赵云以闲暇时间不足为由毅然决然退出蜀部,因为他突然听闻自己曾经的小男朋友留学回来了。虽然是曾经,但也是诸葛亮,是他独一无二的小男朋友,光是听见消息就会心脏怦怦跳的那种。他四处询问旧友,要来了他小男朋友的新手机号,捧着手机屏幕里那一串数字像是捧着举世珍宝,啊怎么办好激动好激动。

 

他还没回过神,低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打出去的电话已经被接通了。那个瞬间世界突然像个沉重的箱子从顶端扣上,所有的声响全部停止,只剩下信号另一端细微的杂音。赵云微微动了动嘴唇,想先问候一句,或是呼唤他的名字,什么都好,可他忽然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像搁浅的鱼儿垂死在沙滩,吐出一串空白的气泡。电波跨越不可知的距离,随着被搁置许久的情感落进一片黑暗,在探不到尽头的死寂中反复空转。

 

他心里攒了好几年的话全部消失,大脑里就像风雪过境一样白。

 

但诸葛亮和此刻的赵云不一样,他头脑清醒,且赶时间,且烦躁。他因为这段持续沉默很不耐烦地发问:您是哪位?找我有事么?赵云还没想好开场白,方寸大乱,但紧急关头大脑似乎重新搭上线了,一通手忙脚乱又开始运转。最后他深吸一口气,狂拍着自己的脸道诸葛亮我特别想你!从你出国第一天就在想了。

 

同样沉默了很久后,他多年未见的小男朋友已经听出来他是谁,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亲爱的赵子龙(赵云:嗯!),谁把我手机号码告诉你的,乖乖交待,我保证不掐死他。

 

赵云会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吗?但是他会装作听不懂,诸葛亮嫌弃他不是一天两天所以他都习惯了呢。他为自己终于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说话感到万分高兴,诸葛亮离开后他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他抱着手机小心翼翼地问道:米国好玩吗?有没有因为时差感觉不舒服?我有好多事情想问你啊,你回国这段时间在做什么呢?诸葛亮笑一笑答复没什么啦,言外之意你特么管我做什么,我可以挂了吗?

 

赵云说,我也从学校毕业了,自己一个人住,我现在正好在外面呢你在哪?我顺路去找你怎么样?诸葛亮要感动哭了,他说,不行不好不要来,让我自己待着吧,求求你。大约反复争执了二十遍后赵云终于妥协了,他说那我把我新家的位置告诉你好了,你有空要来找我玩……诸葛亮也妥协了行吧行吧想说什么快说,别废话了我还有事情要忙。

 

哦,他怪可怜地答应了,随后报了一个地址。

 

诸葛亮:WHAT

 

诸葛亮把电话挂了。

 

赵云完全没预料到这种发展,对着嘟嘟嘟的断线音怔了好久。事实上日后他还会有很多机会来慢慢习惯这件事,但当时他确实带着些许愕然怔在原地:他为什么突然挂我电话?赵云转念一想不愧是海外回来的优秀毕业生,英文讲的真棒!但是他为什么突然挂我电话?他站在大街上,周遭车流滚动汽笛呼啸,行人吵嚷的漩涡迎面卷过。部长说过的金句全都化作云烟,他拿着手机的手缓慢垂下去,感觉有一朵爱情小花在自己内心深处干死了。万念俱灰后赵云想我明明已经足够掏心掏肺了,我对他这么用心,我真的只对他这么用心啊,他怎么不肯接受呢?

 

他一路落寞地走回自家楼下,绕过几个堆在路边的塑料板和木盒。最近这里一直有装修人员作业,似乎是个新的私人诊所布置起来,很快就要开门营业。那一刻赵云就像记起什么般抬起头,万念瞬间死灰复燃。他刚好在诊所的玻璃窗后面,遥遥望见了一身白衣满脸怨气同样盯着他看的……

 

好巧哦,诸葛亮。他差点忘记了,他小男朋友是学医的耶。

 

 

 

 

 

诸葛亮说,我觉得你有病,赵云,不是指生理上的你别误会。我是说,你天天不管有事没事都来我这里挂号砸钱……好吧这是我的私人诊所,所以我很感谢你,但是你不能泡在诊室里和我聊天。我选地址时真不知道你住这,你可不可以放过我?不要再天天给我送早餐了好么?你今天为什么戴了帽子?那条巨丑的发带去哪了?

 

赵云第一千零一次被他拦在诊室外面,只能对着一条门缝说话。他很着急地讲我承认先前我只是想给你带早餐,但今天有正事!呃当然我还是有带早餐。拜托了情况紧急我们进去说好不好。

 

不好,诸葛亮又把门掩上几分,马上到我上班时间了,快滚。

 

挤在门与门框之间的赵云挣扎一会后低下了头,他很沮丧地说好吧,那我走了。已经做好一场恶战准备的诸葛亮对这突如其来的胜利有点意外,停顿了好几秒,意犹未尽地说对嘛……这才听话,那个,既然来都来了早餐就留下吧,如果以后能少来烦我就更——

 

在诸葛亮微微松懈放开门把的时候,赵云看准机会,咣当一撞把门推开,直接抱起挡在门后的诸葛亮冲进了诊室,一个九十度优雅回身还不忘用后背把门撞上。做完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赵云自己都惊了,想不到分开这么久我对抱他这件事情还是这么熟练?!我果然是非常喜欢他的,不知道他感受到没有——赵云发现很显然没有。被他圈在怀里的诸葛亮气得脑壳发昏,对着他的后背一通殴打,他说狗赵云你信不信我告你非法入室,随后伸手狠狠拉扯他的帽子。赵云突然脸色一僵叫到亮啊啊——你扯到我耳朵了——别动啊痛痛痛痛——

 

那顶帽子掉到了地上。准确来说,是被他疼到猛然竖起的小耳朵弹到了地上。暴露在灯光下时,这对耳朵因为拉扯和情绪激动微微发红,还很不自然地颤抖了一下。

 

他们的打斗瞬间终止。诸葛亮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狗赵云。他愣了半天说,你是真的狗啊赵云。

 

 

 

 

 

时隔多日赵云终于名正言顺地坐进诊室一回。他拿着诸葛亮给他的一把小镜子,举到眼前去照头顶的耳朵,往左扭一下,再往右扭一下。天啊怎么会有这么灵活,他长这么大没有如此快乐地照过镜子。他问你不觉得我这对耳朵挺特别的吗?是不是有点像灰狼?或者南极狼?

 

麻烦你保持清醒赵云。诸葛亮说,那就是一对狗耳朵。

 

他看见这对狗耳朵很失望地耷拉下去了。

 

事实上算你聪明,知道用帽子遮一下。诸葛亮穿上自己那件单薄的白大褂,犹豫了一会,还是戴上了口罩和手套。他说也不知道你这种病会不会传染……你要是这副样子被路人偷拍,上了新闻,明天就会有研究院的人赶过来,把你绑进实验室解剖研究。

 

好了小狗,别玩你的耳朵了,赶紧把镜子还给我。他坐到赵云对面,手肘支在桌面上,像审讯犯人一样说,跟我讲讲吧,你的得病过程?

 

赵云实话实说道,我没感觉到什么过程,同时恋恋不舍地放下小镜子。今天早晨它突然就自己出现了。

 

那昨天夜里你做了什么?

 

昨天夜里……我在给你打电话。

 

哦,对哦。诸葛亮被他提醒到,表情瞬间恢复惯有的冷漠。你每天就没有别的新鲜事情做了吗?我记得你说你生病了。

 

那对小耳朵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来。赵云的目光瞟向别处,小声说,我当时特别想找你,所以编了一个理由说我感冒了……但其实我没有,我只是想确认你是不是安全到家了,顺便听听你的声音。

 

然后今天早晨你就长出了这对耳朵,是吗?

 

诸葛亮突然笑了笑。你知道皮诺曹的故事吗?说谎话会导致自己的身体发生奇怪的变化,你就是说谎太多,遭报应了。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

 

怎么不可能。不科学的病例就要用非常规的思维来处理,不信你再说句谎话试试。诸葛亮眨眨眼睛,比如,“诸葛亮不觉得我每天给他打电话是件很烦的事情”。

 

赵云呆坐在那里。可是……

 

别废话,快复述一遍。

 

……诸葛亮不觉得我每天给他打电话是件很烦的事情。

 

话音刚落,他的耳朵“砰”的一声炸毛了。在诸葛亮无情的嘲笑声中,赵云拿回刚才的小镜子,发现它们像两颗蓬松的球一样挂在自己头顶上。诸葛亮从旁边扯过病历本,语气轻快地说,恭喜你赵云,你确诊了。说谎会导致长出奇怪的兽耳,还会炸毛,你蠢得就像个童话故事。赵云听得欲哭无泪。他问,你真的觉得我很烦吗?

 

一般般吧,你的重点怎么放在这种地方?诸葛亮停下来看了赵云一眼。那对耳朵蓬松得不成样子,令他以一个严肃医者的身份审视一番,还是没忍住,抚摸了一把。摸完之后他由衷地说,赵云,你应该感到高兴。毛量这么充足,你再也没有变秃的危险了。

 

这样,他思考片刻后对赵云说,我先观察你一段时间,你的耳朵再有什么变化要及时告诉我,可以的话试着救一下,你实在没救就算了。从今天开始,走路两条腿,三餐忌骨头,听得懂吗?

 

赵云听的云里雾里,他说我只是长了一对耳朵,又没有变成小狗。诸葛亮很有耐心地告诉他这是预防万一,天知道你的病情会不会恶化。我给你记一张疗法的小纸条,一定一定一定要按我说的做,知道吗?

 

知道了。赵云很郑重地点头,心里有些欣慰地想他还是很关心我的嘛。诸葛亮在桌子对面咳嗽一声,假装没看见赵云幸福到绷直的小耳朵,拿出一张白纸,动笔写到:疗程第一步,少特么给我打电话。

 

 

 

 

 

诸葛亮工作起来不是闹着玩的,他给赵云想办法时出于多种考虑,当然不只是因为嫌弃他。他极其肯定地想在赵云这个宇宙无敌第一蠢且背离科学常识的病例里,谎言是一切狗耳朵的起因。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赵云每次给自己打电话时都会比较紧张,而紧张就会四处找借口,找借口时一不小心就会编句谎话出来。所以他在疗程上写下第一步,也是最后一步,但是效果似乎并不好,因为赵云不是很听话。时间一久这导致他的病情进一步发展,在各个方面都变得越来越像……


一只宠物狗?

 

诸葛亮已经不知该怎么形容下去了。上周的时候,他听说赵云经常和邻居家的狗吵架。这是因为赵云每次路过楼道时都会看见邻居家的狗在吃狗粮。本来没什么不正常的,一人一狗相安无事。但直到有一天,赵云高度发展的嗅觉令他迅速察觉到那是一碗海鲜味的狗粮。然后他说我的上帝作为一条狗你怎么能吃海鲜味的狗粮?你还有没有狗的底线和尊严?然后他们就吵起来了,狗吠声诸葛亮在诊所门外都能隐约听见。事后赵云反驳道这怎么能叫吵架!我是在用人类的语言和它进行正义的辩论。诸葛亮说你有毛病赵云,以后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的名字,省的他们以为我的诊所盛产精神病人。

 

训斥两句之后诸葛亮突然有些泄气,觉得自己先前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他对赵云说你能不能克制一下自己?这样下去你恐怕真的会变成一条小狗。赵云说我在努力了……诊室里即刻传出一声巨响,绒毛炸得漫天飞舞。赵云顶着一头毛,坚持不懈地说既然你说我是个童话故事,那是不是该用童话故事的方法来解决问题?例如真爱之吻、水晶鞋,或者找小仙子把我变回来……你觉得哪个比较合适?

 

你死心吧,诸葛亮说,哪个都不会合适的。

 

可难道只要我不说谎,耳朵就会消失吗?赵云想了想,我也并不是每句话都在说谎,为什么没有变化……

 

这是时间问题。只要你停止反复触发它,这种不科学的事情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消失的。

 

时间……?听到这一句的时候赵云怔一下,感觉被戳到了心里深处,毫无缘故地又记起米国,记起他和诸葛亮之间总是突然挂断的电话。他低头看着诊室白净的桌面,小声说,时间推移又不能解决所有事情。

 

不能吗?诸葛亮问。

 

不能。赵云笃定地说,但是他说完后看见了诸葛亮犀利的目光,所以极强的求生欲令他很快又补充道:不能吧?我,我不知道,我刚刚随便说的(炸的噼里啪啦),到底能不能你说了算嘛。

 

 

 

 

 

很多年前诸葛亮也问过赵云,时间到底会改变什么?

 

他刚刚拿到米国学校寄来的offer时,赵云作为前男友再次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所以他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别人,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感到特别开心。他在宿舍楼里住一层。赵云不知道怎么准确地找了过来,隔着窗户对他小小声说,喂——诸葛亮——今晚我请你吃饭好不好?我之前想了很多很多,所以这次谈恋爱我们一定能坚持地久一点啦——

 

他没有听完,咚地把窗户关上,窗帘也严严实实地拉好。

 

当晚诸葛亮几乎一夜没睡,一个人在床上抱着被子,不停地想着赵云——这种想是思考级别的想,就像在处理一个世界未解的数学难题。诸葛亮每每决定认真动用脑细胞时都有一种全副武装之感,一丝不苟,就连恋爱这种事情都趋向于理论化。他从事情伊始开始想,很久之前和赵云初识,从此便开启了最漫长也最坎坷的相处历程,一遍遍分分合合,没有尽头。他心说如果是普通情侣早就相看两厌了,可为什么我没有这种感觉?难道因为我们不够普通?这么想的话赵子龙确实也不算普通,温和,爱笑,眉眼帅气,声音好听,不然他也不会在第一天见面的时候那么吸引我……诸葛亮松开了紧抓着被子的手,在深夜里缓慢对自己坦白:我把他拒之门外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的邀请。同意与否,完全拿不定主意。他怎么又来了?他为什么这么执着?我都以为他要放弃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宿舍一楼的窗外是个死角,没有路灯的光芒加以庇护,这说明赵云是闯过一片黑灯瞎火赶过来找他的。想到这诸葛亮的心头泛起一丝后悔,他觉得赵云被冷落在窗外的黑暗里后,应该感觉到难过了。因为他此时此刻突然感到无以复加的难过。

 

蠢货。他喃喃,把身体完全蜷进被子里。这导致在后半夜他不只再是思考数学问题那种严肃的想,而是在不知不觉间掺进去一点不清不明的回忆,直到天边朝霞飘起时他都大睁着眼睛,微微抿唇,毫无睡意。

 

他到现在依然觉得自己与赵云有一个近乎完美的开始,所以他也认真祈求过一段善始善终的感情,中间过程有多混乱都可以不追究了。但诸葛亮没有得到太多祈求的时间,变化如狂风迅速席卷他的生活,考试结束,邮件寄到,所有事情哗啦一下尘埃落定,同窗都开始问他打算什么时候订机票了,再过几个月他就要飞米国。一颗心被咔咔钉死了棺材板扔进太平洋,这段翻来覆去的感情终于连安详死去的机会都没有。

 

度过很多个这样难眠的夜晚后,诸葛亮还是狠下心来,在赵云又一次找到他时说明了一切。他说,这样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不如我们现在赶紧分开吧,永远分开,好聚好散,从现在开始断开联系。这样我在国外没有什么理由想起你,你在国内也不必为继续找我而烦心,直到我们最后都遇到更合适的人,皆大欢喜。

 

诸葛亮语气很果断,气息也很平稳,但事实上他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出乎预料的惶恐和煎熬。但随后,更为出乎预料的是,赵云思考了一会,竟然轻轻点头同意了。这个时间的赵云还没有承受过经年累月分别的折磨,心智比较健康,不会受到游说就轻易加入蜀部等迷幻组织。他并没再表现出先前的执着,也没有露出分毫的不甘与抗拒,而是很安静地听诸葛亮说完了这些话。

 

他说,如果这样会让你感觉好受一点……那就这么做。

 

 

 

 

 

从这之后他们很快就分开了。诸葛亮动用感情不见得比谁人要浅,但做事总是比较彻底。他删了赵云的联系方式,清空两个人的相册,把能勾起回忆的物品全部拿出行李箱。他隐瞒了飞机的起飞日期,在出国前最后一次见到赵云时,他态度强硬地说,既然我们商量好了,你就不许来机场送我。但等到出发那天,诸葛亮在机场入口停下来,还是忍不住回头张望了许久。

 

没有赵云的身影。

 

怎么会有呢。他转身,跟着人流走进入口,心想,好吧,算我口是心非。于是那天他站在来来往往的机场大厅里,渐渐放慢步子,还是湿了眼眶。他想,为什么我总是在生活里等待这么多东西?等offer,等飞机,等自己和赵云分手,等赵云再一次出现。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大多数时候等待并不与约定等同,却更像是一种无言的单向承诺:我不知道你还会不会来,但我姑且等下去。在接连不断的等待中他被一种巨大孤独感所笼罩,像个被遗弃的孩子,撑着伞孤零零地坐在大雨滂沱中央,在每一个苍茫雨夜中等待一束可能到来的光亮,可能停驻的回忆,可能存活的爱情,足够温暖,足够接他回家。

 

这种感觉在到达米国后才被稍稍冲淡一些,愈发繁重的学业让诸葛亮没有精力再去思考他事。成灾的书本笔记压下来,就标志着诸葛亮在另一个层面上的暂时解脱。赵云的名字被他逐渐淡忘,像晨时一缕风,沙间一片砾,偶尔记起来,伤心一小下,很快又随时间流逝埋没在记忆深海里。

 

很多日子他都这样熬过去了。在米国学习时他戴上了自己的黑框眼镜,整夜整夜滞留在图书馆,偶尔照照镜子都会看不清自己。他的日子并不好过,但最后也都顽强地坚挺过去,直到三年后完成学业,顺利回国。朋友突然在这时别有用意地问他,你还记得赵云吗?他着实愣了很久,像是第一遍听见这个名字般重复道:……赵云?

 

封闭已久的回忆匣子又被打开,但即便到这刻诸葛亮还在抱着侥幸安慰自己:这么久过去,他也许早就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早就忘记我了?可他早该料到赵云不会乖乖遵守当初的约定,或者故意装作忘记了它。所以当一个陌生电话突然打来,当他在电话那端听到赵云说“我从你出国第一天就在想你”时,他大脑里轰的一声,就像火山大爆发,喷得满世界一团糟。他心想我完了,完蛋了,我这辈子也和他脱不开干系了。三年了,他怀念我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得欠了他多少啊。一个人到底怎么能用整整三年的时间来牵挂另一个人?一想到赵云在他离开后都没有摆脱过这种思念,他就无法释怀。

 

细细回想起来他们好像都没怎么正经恋爱过,更多时间花费在分手和请求复合上。也许对他们来说,恋爱并不是推进关系的唯一途径?世界上是不是有一种感情,如同悬崖峭石间的韧草一般,就是要在分离与隔断中才能发展。

 

诸葛亮有点想逃避问题了,后来变得非常想,可上天又好巧不巧把他的工作地点设置在赵云家门前,这令他感到异常绝望。他想过跟赵云好好谈谈,至少当初的“永远分开”不该只是说着玩,可每次真的看见他时又不忍心开口。无数次之后诸葛亮开始盘问自己,我真的下定决心了吗?我是不是可以完全放下过去的事情?除赵云之外,我还有没有能力再爱上另一个人……应该可以吧?他很没有底气地想。再爱上另一个人,意味着要彼此依靠,相拥取暖,分分合合——又回到这里了。他无法继续下去,想象一经展开到处都是赵云的身影。他记起自己某天早晨赶往诊所时路过一片早点摊,远远看见了赵云。摊位上的大叔问他,小云最近为什么突然开始买两份了?

 

赵云站在那里,偏头朝四下看了看,似乎是确定周围没有熟人在,随后压低声音却略显开心地说:我小男朋友从国外回来了,是给他带的早餐!

 

狗赵云,谁是你小男朋友。诸葛亮想到这里在心底骂了一句,给赵云检查耳朵时愤愤一拽,于是赵云再次以嗷的一声惨叫喊破天际。虽然狗耳朵比较柔韧,但赵云到底是个人类,那对耳朵的耳根生得很脆弱,拉扯起来是真的疼。赵云大声抗议道诸葛亮我再也不要你碰我的耳朵了!他也不知哪来的脾气大吼赵云你敢?!然后赵云就不吱声了,捂着疼痛的耳朵,像条灰溜溜的小狗一样趴在桌面上,委屈地说我错了,医生都是像你这么凶的吗?

 

其实兽医一般都比较温柔。他看着赵云,半天之后淡淡地笑了。但是你强行把我变成了兽医,蠢狗,所以我很凶。

 

 

 

 

 

时间好像真的管用,我的耳朵最近好像缩小了一圈。赵云早早来到诊所时,高兴地对他说,也许哪天我再起床的时候,就能变回正常的样子了。

 

诸葛亮点点头,冷静道,只会你在康复之后,忍住不再说谎,理论上就不会再长出这种奇怪的东西了。

 

哦。

 

赵云停顿了一下。可是,他踌躇着说,我可能忍不住的。我是真的很想给你打电话,也很想见到你,因为我……

 


可是我不喜欢你。诸葛亮说,我们都断了三年了赵云,你别再做梦了。

 

 

真的不喜欢吗?

 

 

不喜欢。

 

 

一点点都不喜欢?

 

 

绝对不喜欢。

 

 

哦,好吧,赵云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在心里小小地难过了一阵,但下一秒这种感觉迅速消失了。

 

因为他看见说完这句话的诸葛亮头顶慢慢,慢慢地,冒出了一对毛茸茸的兔子耳朵。

 

 

 

 

评论 ( 42 )
热度 ( 679 )
  1. 共7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柿子 | Powered by LOFTER